LSF67 身體作為一種通往域外經驗的媒介



文/張品杰

關於聲音作為一種人類視覺文化的一種重要補述,或許我們可以從光作為人類文明開展起始的隱喻開始,有了光之後,知識的載體─文字與圖像才得以開展於眼前,但在我們的身體內部全是黑暗的,任何光線幾乎都不能穿透我們的皮膚照到身體內部空間,包含我們生命賴以維繫的心臟,以及我們所有人共同長成之處─子宮,生命初始,記憶之前,我們便早已用身體觸覺與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空間展開首次接觸。如果你閉上眼睛、手掌貼於胸前微微發聲,胸腔共鳴震動便說明,是「聲音」抵達了那個黝黑潮濕溫熱,視覺光線無法抵達的身體內腔。作為2013年首場失聲祭,便從這種相對於理性文明難以言說、無可名狀的身體域外經驗開展。


理性科學姿態中的不可預期
暖場藝術家蔡嘟將類比裝置幻燈片投影機和電腦數位產製的聲響與圖像,兩者結合做為主要演出模式。一開始投影畫面如同顯微鏡下探測物的美麗結晶體運動,不斷隨著蟲鳴聲響蔓延擴張、收縮、躁動。直到藝術家將水倒入投影機上方的壓克力槽,投影燈發出的光便透過水波漣漪便在投影幕上展開,就好像在那些謐靜的午夜,時不時看見水族箱的光透過水折射後暈在白牆上那些浮動的似影非影,而怔忡片刻。接著藝術家用滴管將紅色、藍色和綠色等不同顏料滴入水中,我們便在投影幕上看到顏料開始緩緩的擴散,其形態就如同鬥魚悠游水中時開屏的炫目魚尾。

從將水注入容器、顏料滴入、到藝術家緩緩地用吸管打入空氣使顏料在水裡持續融合,透過緩慢的過程,觀者更可以清楚感受到整體作品的身體感。儘管乍看藝術家如同科學家精密地操作整個演出過程,但其結果是既即興且偶然,如顏料在水中的熵散直到所有顏料分子均勻擴散在整個容器裡的路徑,或者是加入水中的白糖,用來產生水中電解質改變進而影響輸出聲響的變異因素,這些由藝術家的手所操作的動作,都不可預測,我們都一同經歷將這個未知放大拉長,好像小學大家都玩過的吸管吹顏料,自己吹吐出來的總是意外。

身體圖景─聲音、舞者、影像、連帶著開闔的雙眼
第一場由跨領域藝術創作團體,似不像的演出,包含聲音、影像和兩名現場即興演出舞者,劇場式的綜合表演藝術形式中,帶出了身體感的哲學命題。現場演出中的圖像投影,隨著藝術家現場混音即興製造出各種不同品質的聲響而改變,諸如聲響的強與弱、斷續或者連接,影像都會隨之呼應相對。變幻莫測的影像投影在前方即興舞動著全身白的舞者身上,隨著舞者時而狂放時而內斂曲扭的各種伸展跳躍姿態與感應器接觸時,爆裂聲便倏忽迸發響徹整個空間。我們可以說舞者身上各種流離幻化的投影就好比是一則舞者本身就是一個容器的隱喻,裝載隨著在空間中流竄的聲音,這些聲音在肉體容器內引起共鳴進而帶動身體韻律舞姿,在表演結束後的藝術家座談時間,舞者便表示演出中的即興舞蹈對於她而言就是與自身周遭不可見的聲響互動關係,嘈嘈雜雜、滴滴答答的聲響就像整個空間當中不同的座標,而用自己的身體去將這些在空間中感受到不同位置的聲響座標串連出一幅身體圖式。

不同於一般預設性很強的舞蹈表演,除了在聲響表現上立即與古典樂做出區分的即興混音的電子音樂;另外就是即興的部分,兩位舞者表示,許多觀眾可能會認為現代舞表演當中也有許多即興成份,但其實舉手投足、移動走位都經過設計,因此與即興聲響與立即生成影像之間的合作關係,舞者認為這些客觀條件,提供了不只對於舞蹈的新想法,而是進一步思考身體本身對於這些條件的回應。整場表演聲音隨著舞者身體張力變化、而影像變化又由聲音決定、而舞者的「身體感」便是在這樣的總體經驗(各種不同的身體感受模式)浮現面貌。或許我們可以回頭問,那麼觀者的身體感位於何處?如果說當天的表演並沒有將觀者從地板上召喚起來,但如果回頭一望便會發現所有的觀者微微仰頭專注看著前方,眼瞼隨著現場忽明忽滅的閃光一開一闔,在一種並沒有清楚自我覺察的情況下與之跳動。

如同摸不著頭緒的名字g•£•ø•m•€•†•€•r
Kyle Kaplan的音樂層次在三者中最為豐富,節奏的層次感相當厚實,充滿許多引起身體律動的副點節奏,在音樂行進的時間中我們的身體被這些快於適合身體舞動的緊密副拍節奏群所填滿,隨著速度增快與音群的密度越來越高,節奏後的不明混沌電子聲響也隨之高漲,高速節奏彷彿帶領聽眾往節奏背後那一片混雜聲響探索。令人摸不著頭緒的是,為什麼最後大家都坐著呢?或許可以回到超越知識理性判準的身體感思考,任何關乎身體的技藝,除了對於技藝本身的知識記憶理解以外,還有關乎身體如何適應技藝本身的身體性,學習過鋼琴的人都知道,牢記一首曲子,都不等於能夠順利的將曲子完整演繹,往往一個中斷,腦海還記得下個樂章,手指卻找不到接續的方向。在兩場某種程度而言視覺性較高的演出後,觀眾的身體可能還無法擺脫,「看」表演的視覺習性吧。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