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賴駿杰
毫無意外地,這場表演招致了其可以預測的批評,對於柯盈瑜(小柯)的聲光混搭,導出了聲音依附視覺之從屬位置的相對古老之論爭(畢竟,聲音藝術的發展起始於晚近聲音裝置科技的興起 ;「音樂」似乎就沒有這個困擾),而成文則自然地引起音樂是否為聲音藝術的問題;兩者皆非於一場表演乃至一場座談得以解決之議題。雖然我並不很理解主持人王仲堃於座談開場所做的大致區分:小柯的類比採集與成文的數位混音所形成的「對比」,但我總是能清楚知道兩者之前肯定存在著截然不同的觀念與表演形式,意即,我認為這場表演著實是分裂的。
為求推論的加速,我必須假定觀者們皆承認小柯對於冰塊融化聲響之採集,乃透過表演儀式而展現;如此一來,其便早已不涉及是否為視覺範域所限囿等問題,而在其所顯現之「儀式性」。雖然這是老梗,但誰能否認其之為一種儀式?表演者以跪姿坐於黑暗中的一抹光源之下,小心翼翼地準備著量杯與水,觀眾就在一種長時間的低度熱感中等待著儀式的進行──與狂歡相反;而在水所特有的三態變化中,隨著冰塊融化、由時間延展所溢洩出的聲響訊號,彷彿暗示在儀式之後,我們得以穿透天聽而「昇華」。在現場實作之後,小柯為我們展示了其捕捉到冰塊融化的畫面,透過「採集」而將冰塊破碎、氣泡迸裂的聲響以一種奇觀化之方式,強迫觀者進入那微小的純粹,一種日常、無意義的美妙聲音。它不是一種口白,更不具有說故事的能力,但可以是一種「必須的」音效,一種配角式的重量而逼使我們得回頭審視自身。
相反地,成文的即興音樂表演就像是電影配樂(電影配樂的比喻,並無損其獨立性格,雖稱之為配樂,但我們知道很多時候配樂所具有的「主題」性格,往往平行於故事的發展,成為另一種主體),但我認為其過於強烈地展現創作者之「個性」,特別是其個人特有的濃郁╱鬱,也展現在他當時音樂所隱藏的焦躁與波動。但老實說,對我而言,其隱在之情緒於過長的表演中已然失卻了定錨點,似乎有過於泛空而甚能掌握到情緒的變化,更遑論可能單純地欣賞其音樂所帶來的聽覺感受。或許,其自身已意識到這點而於座談中表示出該演出與整個空間音(場)域的格格不入:他展示了一場毫無頭緒的自我摸索。暫且摒棄其表演形式與場域的扞挌,或許不足之處仍在於缺少了過程的顯現(即動作的節奏),而僅止於過程之延展,在時間的無限流動裡,殘酷的是,我們將失去耐心在其「無法關注的」音樂中。
有論者指出小柯於現場表演後所播放的冰塊融化過程之投影,掉入了「聲音服膺於視覺」之窠臼,並認為20個量杯的相同大小、同等水位帶來的結果是甚少變化而缺乏表演性,且建議若能專注發展現場表演之完備,或許能跳脫聲音總是得有「畫面」之困境。該論者對小柯未來演出的期待我可以理解,然而我無法認同其視覺投影效果帶來的僅是多餘的補充或斷裂;我反倒認為這已經是在有限的條件下,表演者所能展現的最完滿狀態:表演一氣呵成,而那視覺投影在我看來也屬必要的增補。整體而言,由表演後屢屢被提出的老問題之頻率看來,或許提醒了失聲祭的主辦單位,是時候進一步地推展活動的外延效應。長遠看來,假若原先籌辦失聲祭之意圖在於聲音失卻後的追悼,那顯然其已獲得重生的契機;在靈魂尚未完全之際,難道我們不應該做點什麼嗎?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