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介面的語言 — LSF78

文/ 吳牧青










通常在一場聲音的表演現場當中,你會用什麼樣的解碼方式?與視覺畫面承載的訊號和通道相似,在人體大腦內的傳導系統與聯合處理區,聽覺的受器雙耳的傳導透過內耳(inner ear)、柯蒂氏器(organ of Corti)、中樞神經系統(central nerve system),反射到聽覺皮層(auditory cortex),以至於處理聽覺訊號的聽覺聯合區(auditory association area),其中由聽覺神經至反射皮層處理的這一段,是雙側各別作用,原理如同雙眼視覺的神經傳導呈現內側交叉的作用,也因此有了聽覺的立體感(stereo)。

其中大腦皮層作為最核心而精密的構造,在於它六層皮層組織的堆疊是由演化所形成,又分為三大區︰初級區、次級區、聯絡區。最外層的初級區由感覺性內導層和運動性外導層所組成,主責最基礎的感官部份,亦即是前述的聽覺皮層指的就是皮層中的「初級單位」,也是一般動物幾乎都會具備的聽覺構造;次級區由短纖維神經細胞構成,功能為對外圍輸入的訊息初步加工並進行分析和整合的任務,並產生出一些心理或情緒的作用;聯絡區則為靈長類專屬發展出來的皮層結構,猿猴類皆有這一層但並未高度發展,而人類在聯絡區的高度發達的結果讓這層單位佔據了最大部份的腦器官位置,它處理著語法、詞義、邏輯、抽象概念、數量、空間、標誌的系統整合,也負責經驗和記憶的保存。所以,若論聲音的解碼,則可謂是對大腦聯絡區的「語法」作用,進行分析。

但有趣的是︰進入到大腦皮層的聯絡區當中,它便不是單一感官的系統整理,同時牽涉到其他感官部門聯絡區的訊號整合作用,換言之,當聽覺在處理語言、邏輯、抽象、空間概念的同時,它便已不再是單純的聽覺訊號,而是綜合了其他官能的聯絡區同步進行溝通和組織所產生。於是,當我們在進行對聽覺的語言系統時,實際上是已經進行解碼動作的聲音了。

以上之所以簡述聲音和大腦感知作用的系統,並非贅陳一種普通科學常識,而是透過這一層普同性的認知,我們對於聲音藝術的討論有沒有機會另外可行的開展式分析?恰巧就失聲祭LSF78場次的演出,包含暖場演出者在內的三場表演︰謝振聲、王福瑞、HH,恰好在聲音介面的語言採取三種截然不同的取徑方法。


來自香港的藝術家謝振聲的《語言》,伴隨著表演框架在身體作為一種行為藝術的訊號包裹,訊號在此作品內形成一種具象的視覺符號高於它的聽覺整合性,這時他的「語言」要討論的部份則在聲音當中又是更具象的語言,他並在裝置系統同步搭建影像在舞台後方投於屏幕,地上放置一張很個體化的抒情書寫,及一些釘子和鐵鎚,暗示著某種行為作品進行中的開放參與,但這有個弔詭的現象就來自於他表演的聲音介面主體,否決了皮層單位初級區、甚或次級區的部份前整合訊號在大腦中被聯絡區接收的部份,在此必須強調的是,具象語言不必然會造成作品概念的核心觀點混淆,而是這一層聲音語言和他的身體感官的聯結已經先行被具像語言的符號所佔據,這麼一來它便否決了被觀眾接受到的身體感官(又大多數是視覺符號所佔領)之可能性,於是表演者所設定的某些中心意指和他的方法是有所扞格的,這也能解釋那種互動性缺席的現象,並不是說觀眾不願意和表演者互動,而是這樣的表演設置基本上它抹除掉觀眾對於作品文本的詮釋空間和其他轉化的餘地。


王福瑞的演出《電磁感》運用IC最基礎規格的UF55晶片,以兩組迴路、每迴路又各有四個晶片進行訊號的串接,便將音源輸入至混音器(mixer)內,透過兩組「C4取1+C4取2+C4取3+C4取4」的排列組合,進行聲音的混搭,八個晶片的聲音質地也特別用白噪音(white noise)的不同震動頻率和波形決定出它們重組後的聲音總成,由於頻率產生了節拍感(beat)由於波形的差異產生了音質肌理和類比效果器雷同的效果。藝術家用手工製成的預製效果器(prepared sound effect)在機械文本上呈現了雙重意義,其一是還原了聲音演奏介面的物質意像,達到一種去商品、 去標準化與規格化的意圖;其二,則來自於建製兩迴路的IC組件,同時表達物件的數位意涵,但其聲音介面語言又是類比構造的。這樣的作品結構和過往數年來王福瑞的現場演出,可說別具心裁,甚至可以視為對於後一組DJ+VJ的電子舞曲組合HH是一種先行回應的姿態,以電子元件的原始素材企及某些電子舞曲功能化之後的初始對話。且讓我們再回到大腦皮層結構的分析上,它企圖重新強化聽覺的初級皮層感以至於保留較高的原始訊號至解碼後的階段 – 被人體真正感受到的聲音,即便現場免不了有視覺的物件如訊號燈的LED閃爍和表演者的身體進行了整合感官的滲透,但基本上它無礙於作品整體核心主體的意圖。



由姚仲涵與葉廷皓合組的電子舞曲DVJ雙人組合「HH」,在行走江湖正式將滿週年之際發表了《Live A/V》,這也是HH首度在失聲祭演出的記錄,面對這個再熟悉不過的演出場域(兩人皆為失聲祭發起人和早期核心團隊)卻帶著另一種(對失聲祭而言)全新的演出界面,對聽眾族群大多數重疊各大聲音表演現場的觀眾來說,HH早就不是陌生的演出意象,相對之下,是HH要如何處理演出對空間場域的問題這件事才更是重點。HH第一年的數度登台表演形式,基本上都維持姚仲涵主理techno本位的舞曲,葉廷皓主責視覺元素,從乾冰加逆光投影光束,到正統的VJ控台式的演出都有。而這回《Live A/V》顧名思義是「現場聲音/影像」,表現方法用工作檯式的studio play來表現,兩人錯斜地正對背對外圈的觀眾,影像則是由兩台投影機從舞台設定軸心往短邊的兩側投影,兩個螢幕因為在空間相對距離最長的兩端平面,雙屏幕的二軌視訊輸出的相異感便被空間抹除了(除非,這就是藝術家執意希望的效果)。此外環場四路喇叭的左右聲道設定,似乎也有討論空間,甚或質言之,這樣狹長性的向中心靠攏的聽眾位置,也從多數觀眾仍習慣以單鏡框舞台的視角側重一邊站立,而被「以腳投票表決了空間形式」,這對電子舞曲需要極大的參與人群身體「共感」的表演,如圍爐火、儀式性的可能設置遭到消解之處,可說相當可惜。但HH近一年來願意拋下聲音藝術既有想像的包袱,衝刺已知的音樂領域並開發可能性,就傳統的聲音藝術介面而言其實也是一次的去語言化,去除聲音藝術脈絡的語言,尋求觀眾的可能性,這種採行聲音藝術對比電子舞曲間互為文本的參照性,應仍值得期待之後更為有機而有表演意識的發展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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