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編制交響樂
本次LSF70失聲祭十分熱鬧,總計有五位表演者,有兩位遠道而來,第一位表演者Jorge Sanchez Chiong,畢業於維也納音樂院,也是維也納大學的跨領域計劃負責人,其表演的形式,與大多數聲響表演者或DJ演出相去不遠:以數位或類比聲響加上混音器、效果器為主,搭配大量的黑膠選碟,製造聲響的層次感,另有一名Mapping創作者鄭乃銓以影像呼應,是一種樂音式的噪音演出──也就是說,雖然以雜訊、電子聲響等所謂噪音為內容,但其韻律、層疊仍有秩序與安排,彷彿「一人編制交響樂」,而且,表演者在反饋力極小的裝置(或電腦)按鍵上游走,卻大幅度地屈張身體,看起來完全就像一名交響樂指揮。
「樂音式的噪音」該如何形容呢?它幾乎沒有旋律可言,但仍有十分豐富的節奏與音頻,其中一段,由於環繞音響效果加乘,Jorge Sanchez Chiong的電子雜訊充盈整個空間,聲響在耳鳴與耳聰之間迴盪,耳膜酥麻的體驗令人印象深刻,這與先前體驗過的大多數噪音演出,只管將音量開到最大聲,挑戰掩耳尺度,並在最後一刻收手,留下空然寂靜中耳鳴嗡嗡作響的體驗完全不同。
解/建構古典樂
第二位表演者Karlheinz Essl, 同樣畢業於維也納音樂院,主修器樂作曲和電子音樂創作,目前在維也納音樂暨表演大學專任電腦音樂教授。相較前一位表演者,Karlheinz Essl的表演可說簡潔許多,以點狀節拍開場,沒有交疊太多的聲響層次,也因此有較多的留白間隙,聽似一點也不「吵」,卻有更大的想像空間。值得一提的是,Karlheinz Essl在演出中混入大量交響樂音(古典樂),並讓這些樂音忽明忽滅、突強突弱,造成某種遺痕感與扭曲感,在當今普遍以電子、環境聲響為主的噪音表演環境背景下,這段演出顯出解構(古典樂/音樂學院)的趣味,會後的Artist Talk時間,Karlheinz Essl也表明他的確是取樣了華格納(Wagner)的樂章。
其實翻閱過往Karlheinz Essl的作品,這種解構的趣味處處可見,無論是找來管弦樂團或提琴手合作,其呈現絕對不同於一般聽眾有過的古典樂聆聽經驗。破碎與節拍化,則是他擾動傳統古典樂的主要手法,這次失聲祭他單槍匹馬,雖沒有其他演奏者或樂團搭配,但拜數位科技之賜,經過錄音重製,他仍得以破壞古典樂章的精密佈局,不過,當Karlheinz Essl隨聲響搖擺之際,其實也正在「建構」古典樂章新的譜寫可能,看似絕對的毀壞卻也帶來了絕對的創造。
來杯內心戲蔬果汁
最後,駐祭者Betty Apple鄭宜蘋與葉育君上場,兩人皆有豐富的跨界合作經驗,無論是在行為、劇場、錄像、聲音表演上,都善於運用現地空間與身體行為。這次噪咖的吧檯空間成了舞台,外圍掛上黑紗幕,背投影出針孔影像,但看不見吧檯裡頭的人影,只能夠過紗幕上的影像去推想,兩人大概是頭戴針孔攝影機,將手邊料理蔬果的過程攝下播放。
但這可不是菲姐或傅培梅的美食節目,聲音與影像同步傳來急促的切、剁、搗、攪,並混著表演者的旁白,以哀怨陰森的口吻,說明這些蔬果(汁)對工作忙碌的現代女子有何益處──釋放壓力、撩撥情慾、緩解便秘──但從聲響與影像透出的氛圍並不如此,甚至恰好相反,令人感到高壓與焦躁,其實表演中帶有「健康概念」的修辭,在我看來是一種反諷,諷刺人們常常只觀照肉體的不快,卻忘了去探詢心靈的焦慮從何而來。
一如会田誠筆下的《果汁機》,裸嫩女體堆疊在果汁機中被絞化成血水,整場演出與聲音的主軸,其實與廚房內那台小小的果汁機呼應著:行為攪拌著行為,切剁、刨挖,最後將蔬果肉骸送進果汁機打成汁,滴滴血淚;聲響攪拌著聲響,人聲、刀剁聲、機械運轉聲,聲聲入耳;蔬果的功效並不重要,蔬果的本身反而才是提供發洩的影射物,諸如恨不得快刀斬斷風流男子的小黃瓜,或挖西瓜挖出個上司的狼心狗肺之類。當鄭宜蘋親捧著蔬果汁遞給觀眾,我猜想應該不會有人認為那杯充滿怨忿的蔬果汁是有益身心的──除了一名喝下它的觀眾之外,當所有人驚嘆他的勇氣(我想應不是顧慮衛生問題,而是對產製過程的恐懼),我更好奇的是,「隱喻的實體」,嚐起來味道如何?
這次失聲祭的三段展演,有古典樂電音演繹,有身體搖擺交響樂,也有女性現代劇場,整間噪咖,彷彿也成了一台果汁機,攪在其中的觀眾們,肯定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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