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性與藤蔓之聲:從LSF72回顧駐祭與LSF自身

/ Ko yu jia


LSF72作為一個駐祭的終場與失聲祭滿六年交棒的中繼站,心中實有千言萬語,但我還是必須收起私人情緒,盡寫手之責側記並簡要論述。

鄭宜蘋的「陰性聲音第三部曲」,始於冬,經春暖,並在盛夏結束,呼應季節,回歸自然的意圖明顯,「陰性聲音」也與大多數男性藝術家的展演不同,手操電子器材,但不以炫技取勝,而是回應內在的溫度與節拍,也許是受到劇場學術養成的影響,展演的互文性(intertextuality)特色明顯,相較同期的男性藝術家或表演者們,鄭宜蘋的作品中彷彿有更多的觸角與神經系統。 

這次鄭宜蘋與合作藝術家陳孝齊帶來的「陰性聲音第三部曲—夏」,兩人以奇異的金色連身服出場,並將可攝錄的手機、小型麥克風固定在旋轉的舞廳水晶球上,藉此作為表演(宇宙)運行的中心。鄭宜蘋仍照她三部曲的慣例,退居一旁收放現場聲響、混搭特殊音效,視覺焦點則全落在合作者之上。合作的藝術家陳孝齊從旁拿出兒童樂器、或發聲玩偶等物品,不斷發出聲響,聲響進入水晶球上的麥克風,經過鄭手邊電腦與混音器咀嚼,再反芻給聽眾;而兩人身後有水晶球上手機傳來的同步視訊影像,與水晶球造成的點點星光,畫面裡外旋轉再旋轉,讓聲響就像經過多重時空的漫遊,從一個星球出發到另一個星球,隨著時空的轉換,創造出不同情境。

「陰性聲音」在鄭宜蘋的自述中,是一種「現場交織的總體文本、依循內在的充盈感受而展露的書寫」,在我看來,它更是一種「共鳴式」的聲音,因為這三場駐祭皆各有合作者,並意在達成某種可以相通、互解的語境,而她與合作者的頻率共振,能否外擴至觀眾,更是一種未言明的挑戰,因此,「共鳴」可說是這駐祭三場的重要線索。此外,所謂「共鳴」,在「陰性聲音」的文本裡,已經跳脫物理現象或音樂學的定義,而是更推及到觀眾對其劇場式肢體、行為等展演方式的「心靈感受」。再者,「陰性聲音」似乎也可以說是一種「聲演」,因為這三場駐祭,「聲音」與「表演」兩者幾乎缺一不可,並模糊了「表演」、「行為」、「演奏」的界線,相對於其他聲音(姑且稱之「陽性聲音」)易於被定義、歸類,鄭的「陰性聲音」則刻意地曖昧與模糊,然而,在曖昧模糊之中,藝術家是否能因此自成一格脈絡?且讓我們拭目以待。
 
最後,LSF72也是創辦人姚仲涵與其團隊運作的最後一場,作為一個聲響世代的分號──年輕一代接手繼續運作下去──也許尚未能蓋棺定論其時代意義,但容我狂言為其標記註腳:六年的失聲祭LSF可謂培育出我自定義的、一種在地的「聲響藤蔓」(Sound liana)。「聲響藤蔓」(Sound liana)是一個物種觀點,而我認為這種觀點,詮釋了六年來的失聲祭LSF與它可能的未來。


藤蔓植物可以獨立存活,也能與宿主共生,共生便能共榮,但藤蔓亦能破壞宿主的生存,遮蔽陽光讓宿主消亡,但無論共生或消亡,都能維持森林「生態的異質性」。這樣的特質同樣指向聲音(聲響或噪音)藝術的未來,聲音藝術的呈現絕對可以獨立存在,但更多時候,它將繼續尋找宿主,也許回頭進入音樂體系,也許仍舊進入電影與劇場,但無論宿主為何,它都將不再甘於配角,而是與宿主存在著共存、抵抗的「拉扯關係」,唯有在「拉扯關係」之中,才能激發出更多藝術展演的可能性(亦即前述所謂的「生態異質性」),我想,這也是失聲祭未來必須面臨的挑戰。以聲音為創作主體的藝術家們,在確認自己(聲音藝術)的身世之後,接下來,就是要寫下自己歷史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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