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聲四年 未完待續──兼談Listen 49中的堅持與新意
文/Ko yu jia
在參加失聲祭Listen 49之前,我們先到一處正在施工中的展場幫忙。尚在佈置的展場空間中,有交談聲、敲牆聲、電鑽聲、釘槍聲,靜默時刻則有冷氣呼呼吹著,聲音如此暗示著物體的存在,我們卻常聽而不覺。惱人的電鑽聲又起,所有人同時皺眉,聲響失控地充盈整個空間,頓時我們覺得熱而擁擠。
隨後,我們抵達南海藝廊參加失聲祭Listen 49,這項關注聲音藝術的定期活動已做滿四周年,失聲四年的這兩場,據稱頗有看頭,演出名單一土一洋,或許能讓在地與國外藝術家對聲音的展演概念,有一對照的機會。
第一場的Dino,長期以類比反饋(Feedback)創作噪音,一如他私下對自己的形容──「山窮水盡」,Dino並沒有帶來新型態的創作(另也有評論認為他「少有新作」)。Dino仍利用錄音帶預錄的類比音源發聲與收音,加上混音器、效果器,將一般人困擾至極的回音當做創作素材。這手法一做十多年,也許是種偏執,也許是種習慣,也許是對數位電音的反叛,也或許,就只是一種將他人欲除之而後快的,玩弄於彈指之間──如同,某大學資訊科學系碩士論文題目談「大型網路語音會談中回音消除方法」,而Dino的演出,卻硬是要把潘朵拉盒子裡的妖魔鬼怪放出來,再收伏它們。
就算我欣賞了多場的聲音表演,我還是無法告訴你,Dino玩出的聲音好不好聽,或者,我也無法說出違心之論:那真是好聽的噪音。(雖然那天的一些觀眾,以「好聽」來形容Dino的作品),但我卻無法否定Dino對於聲音(噪音)的想像與創造,就算我認為那聲音終究是不悅耳的,但在藝術家的操弄下,它已不再是KTV中,麥克風與喇叭之間,脫序且惱人的循環失控,而是一種被精心操弄、難以辨識卻仍有層次的聲響,或者,我應該詞窮地形容:藝術家創造了一種讓聲音失控(由反饋造出不可控制的回音效果),卻又受控(藝術家運用器材進行音頻交疊與音量的控制)的曖昧狀態。
如同鬥牛士一般。我想若未身處拉丁傳統文化的人,總是很難理解鬥牛士何苦要貼身挑釁狂牛,並周旋於牛身;但一如Dino操弄回音,那種介於失控與受控間的緊繃感,恐怕就是它最精采之處,或許,這也是Dino始終熱愛這類創作形式,而不做他想的原因之一。
第二場的Jamie Allen,同樣以類比噪音為本,使用類比振盪器搭配嵌有白光LED的大聲公進行演出,只不過Jamie Allen的操縱欲更大,人味更重,他甚至讓自己的身體進入了場域,在肉身與聲、光、電流合而為一的狀態下,進行他所謂的"Discover & Design",從展演形式來看,Jamie Allen的作品更具實驗性與冒險精神。
因此,如果Dino是個鬥牛士,則Jamie Allen就像個直接騎在狂牛上的牛仔。
演出中,Jamie Allen並不排斥人聲(Vocal),光是這點就足以令我感動一整晚。因為在台灣,關於聲音(噪音)藝術的文本或論述,幾乎都對人聲不聞不問,難道群眾的喧囂或竊竊私語不成噪音?或者,口技只能是模擬蟲鳴鳥叫的特技,而無法被聲音藝術認可?還是,創作者害怕面對,一提到人聲就可能和「音樂」糾纏不清的錯誤想像?於是,當Jamie Allen時而咀嚼、時而呼氣,口技般的人聲與類比音流(同步閃光)交疊時,我像是得到救贖一般被感動了。
接著他如蛇一般,帶著它的眼(閃光)、它的蛇信(聲波)進行了他對該場域空間的探索與感應(同前述的”Discover & Design”),由內而外再由外而內,完成整場演出。此一「由內而外再由外而內」的循環,似乎也呼應了第一場Dino所使用的循環迴路策略,只不過循環的歷程,一個在眼耳(探索)與嘴鼻(設計)之間,一個則在喇叭(擴音)與麥克風(收音)之間,異質但同趣。
雖然Jamie Allen在會後藝術家座談中表示,他並沒有仿生的動機,但請容許我以動物探索環境的方式描述這場演出,畢竟,以「聲、光、頻、波」來探索、回應空間,類似於許多野生動物生存的本能(例如蝙蝠、鯨魚…),藝術家縱使以機械與電流造出聲與光,但其藝術展演形式,仍帶有濃厚的生物性本質(例如人聲,身體在空間的探索姿態)。
失聲四年,兩場精采的演出,劃下了如同本次活動海報上,那一個大大的逗點,暗示著台灣聲音藝術未完待續。其實,聲音何其多?對聲音的想像更可以天馬行空,無論是電影【噪反城市】引發討論,或google翻譯被拿來惡搞成Beatbox造成風潮,這些例子在在提醒著我們:聲音很好玩,而且,還有很大的開發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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